查看: 139|回复: 2

《文学理论入门》——2.文学是什么?

[复制链接]

2

主题

2

帖子

6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积分
6
发表于 2022-12-16 17:48: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上一回刚说了文学理论并不是对于文学本质的解释,怎么这一回又要问这样一个问题呢?请注意,文学理论不等于对于文学本质的解释不代表文学理论不研究文学本质问题。
前面还说理论本身具有跨学科的特点,文学理论当然能够同时作用于文学作品和非文学作品。因此,什么是文学其实并不是一个重要的问题。许多理论著作已经在非文学现象中找到了“literariness”(文学性)。
比如,关于如何理解历史的本质的讨论就一直把理解一个故事应该包括什么作为模式。主要表现在:史学家不会对历史做出像科学领域中的那种具有预言性的解释。他们无法说明当x和y出现时,必然会出现z。他们所能做的只是说明一件事是如何导致另一件事的。所以,历史解释的模式也就是故事发展逻辑的原理:故事怎样表明事情因何而发生,怎样把最初的情景,后来的发展和结果用合情合理的方法联系起来。总之,使历史清晰可知的模式也就是文学叙述的模式。
古今中外都曾把一切用文字书写的书籍文献统称为文学。现代专指用语言文字塑造形象以反映社会生活、表达思想感情的艺术。所以,文学也是语言艺术的一种。
《论语·先进》第三章有这样一段:
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
按照通常的理解,这一段是说孔子弟子各自不同的专长。第四项就是“文学”,主要表现在对于文献的掌握、文字的运用,以及对于思想的整理、衍发。参照后来的记载,孔子死后,儒家分成好几派,其中子游、子夏都创立了强大的派别,他们在编撰《论语》一书的工作上扮演着相当重要的角色,这就是此处“文学”的意义。
魏晋南北朝时期,文学专指还有修辞性质的文章,于是将文学分为韵文和散文两大类。到了现代,文学又包括诗歌、散文、小说、戏剧等众多体裁。
因此可以说:文学就是一个特定的社会认为是文学的任何作品,也就是由文化权威们认定可以算作文学作品的任何文本。
这个结论并没有解决“什么是文学”这个问题,而是把问题变成了“是什么让我们把一些东西界定为文学的”。这其实是一个“杂草问题”,假如你对杂草感到好奇,力图找到杂草的本质,于是去探讨它们的植物本质,去寻找形式上或实际上明显的、使植物成为杂草的特点,那你只能是白费力气。因为花园里的杂草只是主人不想让它长在那里的植物,当你总结完一套特征之后,就会发现还会有新的可能成为杂草的植物没有包含在先前的范围之内。
文学也许就像杂草一样,
靠总结经验和特征来解决文学本质问题的尝试注定不会成功。
有些文字,在什么地方读到,这一点非常重要。比如,“文学也许就像杂草一样,”在上文出现,那你很容易就能读懂可能会是什么意思。假如,这句话是一个社交软件的动态签名,或者印在圣诞卡片上,就没有了显而易见的实际意义,反而造成了把它归为文学的可能性。
类似的只言片语单独出现,好像都能成为文学。因为,除了说它是一种意象,可以引起某种关注,需要思考之外,它什么也不是。那些形式和内容之间的关系引人深思的句子也是如此。
一句话就这样写在纸上,周围那些静悄悄的空格让人感到不知所措。它能够引起那种可以被称为文学的关注:一种对文字的兴趣,对它们相互之间的关系和它们有什么含义的兴趣,尤其是对说什么和如何说之间的关系的兴趣。这就是说,这句话用这种格式写出来,似乎符合某种关于诗歌的现代观念,并且呼应了一种当今与文学有关的关注。假如有人对你说这句话,你一定会问:“你的意思是什么?”但是如果你把这句话作为一首诗看待,问题就不完全一样了:不是说话人或者作者想说什么,而是诗本身要表达什么?语言在这里起了什么作用?这句话要说的是什么?
单独写在一行的“文学也许像杂草一样”,这几个词本身就可能会引出这样的问题:某个事物是什么?什么使它们一样?这正是本体论所研究的问题之一。本体论是关于存在的科学,或者叫对于存在事物的研究。但是这当中“也许像”并不是一个物质的对象,而是类似于某种关系或情况的东西。它的存在形式并不像一块石头,或者一幢房子的存在形式一样。这句话宣扬的是简洁。但它好像并没有实践自己所宣扬的观点,而是在含混的事物中展示了本体论令人生畏的复杂性。然而,也许正是这个诗句的简洁——它在“简洁”之后戛然而止,好像不需要再说明什么了——使不合情理的、关于简洁的断言具有了可信度。不论怎样,孤立地看这一句话,的确能够引出与文学相关的那种解读行为。
首先,这说明当语言脱离了其他语境,超越了其他目的时,它就可以被解读成文学。如果文学是一种脱离了语境,脱离了其他功能和目的的语言,那么它本身就构成了语境,这种语境能够促使或者引发独特的关注。例如,读者不需要假定某段言语是让他们做某些事,他们会主动注意到潜在的复杂性,并寻求隐含的意义。描述“文学”就是要分析读者处理这样的文本时所要用到的一系列假定和解读步骤。
一个从故事分析中(包括从个人逸事到整本小说的分析中)形成的程式或者叫倾向有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名称,叫 hyper-protected cooperative principle(超保护的合作原则)。意思是,交流基于一个根本的程式,即参加者的相互配合。而且,基于这一点,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所说的话才会是相关的。如果我问你《三体》是否是一本好小说,而你回答说:“它的设定很有趣。”那我就会假设你在配合我,并且说了与我的问题相关的话,由此去理解你的话。我就不会抱怨说“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相反,我可能会做出这样的推论:你的确给了我一个含蓄的答复,表示《三体》作为一本小说,可夸奖的地方不多。也就是说,除非有令人信服的证据证明并非如此,我可以认为你是在配合我。
我们可以把文学叙述看作一个较大种类的故事中的一员,是 narrative display texts(叙述性文本)。它的话语与听众的关系在于它的 tellability(可述性),而不在于它所要传达的信息。不论你是在向朋友讲述一个段子,还是在网站上写一部小说,你所做的事情都与在法庭作证不同。你是在努力编写一部故事,一个对你的听众来说是“值得一听”的故事。也就是说,它要具有某种意义或者重要影响。它能够给人以娱乐或者使人感到满足。使文学作品与其他叙述性文本不同的是,文学作品经过了选择过程,也就是说,经过了出版、评论和再版的过程。读者是因为确信别人已经发现这些作品构思巧妙、“值得一读”才去阅读它的。所以对于文学作品来说,合作的原则是hyper-protected(超保护的),我们可以忍受许多晦涩费解和明显不切题的东西,而不认为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读者也想当然地认为在文学当中,语言的费解、不通肯定也是为了一定的交流目的。所以他们不像在其他语境中那样断定是发言人或者作者没有配合,而是努力去解读那些违背有效交流原则的语言成分,试图发现一些深层的交流目的。所谓“文学”,即一种约定俗成的标志。它让我们有理由期待我们努力研读的结果是不会辜负那一番苦功的。而文学的许多特点正是由于读者由衷地对它表示关注,并且愿意去探讨那些疑点才得以发现的。读者不是一遇到疑点便立即发问:“你这里是什么意思?”
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文学是一种可以引起某种关注的言语行为或文本。它与其他种类的言语行为不同,比如与告知信息、提出问题或者做出承诺的言语行为都不同。大多数情况下是那种可以把一些文字定义为文学的语境使读者把这些文字看作文学的,比如他们在一本诗集、一份杂志的某一部分,或者图书馆和书店里看到的那些东西。
谨记我们现在是在讨论文学理论,因此,是时候提出反思了:是否因为这样的关注,才使我们从中发现特殊的结构和一些含蓄的意义呢?毫无疑问,回答肯定是两种情况均有。也就是说,有时研读对象具有成为文学作品的特点,但也有时是文学语境使我们把它看作文学作品。
“文学”不仅仅是一个让我们把语言填进去的框架。因为即使把每句话都按照诗的风格摆在纸上,也并不能说明它们都可以成为文学。不过,从另一方面说,文学也不仅仅是一种特殊的语言,因为许多文学作品并不炫耀它们与其他类型语言的不同。它们起到了一种特殊的作用,是因为它们得到了特殊的关注。
于是,作者得出以下结论:
1. Literature as the ‘foregrounding’ of language
文学是语言的“突出”。人们常说“文学性”首先存在于语言之中。这种语言结构使文学有别于用于其他目的的语言。文学是一种把语言本身置于“突出地位”的语言,通常情况下可以用修辞手法来达到这一效果,比如像诗一样的格式,排比或押韵等。
但是,在许多情况下,若不是把某些东西界定为文学,读者根本不会注意到它特有的语言风格,这种情况也是存在的。当你看一篇散文时,你并没有听到它的声音效果。你会发现一句话的韵律几乎没给读者的耳朵留下任何印象。不过,如果押韵突然出现,它就能使你感觉到某种韵律。押韵是一种程式化的文学性的标志,它使你注意到贯穿全文的韵律。如果一个文本是按照文学的框架构成的,我们就有可能注意到我们在读一般作品时会忽略的声音模式或其他语言结构。
2. Literature as the integration of language
文学是语言的综合。文学是把文本中各种要素和成分都组合在一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中的语言。当我收到一封信,要求我为某项有意义的事业做些贡献的时候,我不大可能会发现信中语言的声音与它的含义相呼应。但是在文学中就会有各种语言层次结构之间的关系——反复强调或者对比和不协调之间的关系:声音和意义之间的关系,语法结构和主题模式之间的关系。
只有这两点显然不够,并不是说语言不同层次间的关系只对文学有意义,而是说我们更倾向于在文学中寻找和挖掘形式与意义的关系,或者说主题与语法的关系,努力搞清楚每个成分对实现整体效果所做的贡献,找出综合、和谐、张力或者不协调。
关于文学性的解释,不论着重谈突出,还是着重讲语言的综合,都没有提出检验的标准,凭着这个标准,就能使哪怕火星人也能把文学与其他种类的文字区别开来。同大多数关于文学本质的说明一样,这些解释也只是把关注引向文学的某个方面,引向它们认为是文学的核心的那个方面。这一点告诉我们,要把什么东西当作文学来研究,首先要研究它的语言结构,而不要把它看成是作者的自我表述,也不要把它看成是产生它的那个社会的写照。
3. Literature as fiction
文学是虚构。读者对文学的关注各有不同,其原因之一就是文学的言辞表述与世界有一种特殊的关系,我们称这种关系为fictional(虚构)。文学作品是一个语言活动过程,这个过程设计出一个虚构的世界,其中包括陈述人、角色、事件和隐含的读者(读者的形成是根据作品决定必须解释什么和读者应该知道什么而定的)。文学作品是指虚构人物的,而不是历史人物的故事。但是虚构性并不仅限于人物和事件。我们所说的指示语,即与讲话环境相关的语言的定位特点,比如代词(我、你)或者表示时间、地点的副词(这里、那里、现在、那时、昨天、今天),在文学中都有特殊的功能。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这首诗里“今晚”这个词在一句诗里指的并不是诗人第一次写下这个词的那个时刻,也不是指读者读这首诗的那个时刻(假如你恰好在晚上读),而是指诗中的某一刻,指它的活动所表现的那个虚构世界中的某一刻。同样诗里的“我”也是虚构的。它指的是诗中的陈述人。这个人也许与实际生活中的诗作者徐志摩截然不同。诗里的陈述人或者叙述者的经历与徐志摩一生中某个时刻的经历也许会有不可摆脱的关联,但是,在一位老者的诗篇中,完全可能出现一位年轻的陈述人,反之亦然。而且,小说中的叙述者,那些在讲述故事时以“我”自称的角色完全可能与故事的作者有着截然不同的经历,并且做出截然相反的判断,这也是众所周知的。
在虚构中,陈述者所讲的与作者所想的之间的关系一直是一个关于解读的问题。经过描述的事件与生活中真实情景的关系也是如此。非虚构的话语一般包含在那种告诉你如何理解它的语境之中:一本说明书,一篇新闻报道,学校的录取通知书。然而,虚构的语境对虚构到底要说明什么意义这个问题总是不做明确答复。文学作品对真实世界的指涉,与其说是文学的特性,不如说是解读赋予这些作品的一项功能。
4. Literature as aesthetic object
文学是审美对象。以上关于文学的特征——语言的结构,言语与实用语境的脱离,语言与真实世界的虚构关系——都可以归到语言的美学作用这个总标题下。历史上一直把美学作为艺术理论的名称。关于美究竟是艺术作品的客观属性还是观赏人的主观反应,以及美与真和善的关系一直争论不休。
现代西方美学的重要理论家康德认为美学就是在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之间架起一座桥梁的尝试,是沟通一个由力量和庞然大物组成的世界与一个由理念组成的世界的尝试。审美对象,比如绘画或者文学作品,通过把作用于感官的形式和精神的内涵融为一体来实现把物质与精神结合在一起的可能性。一部文学作品就是一个审美对象,这是因为在暂时排除或搁置了其他交流功能之后,文学促使读者去思考形式与内容之间的相互关系。
对于康德和其他一些理论家来说,审美对象具有“无目的的合目的性”。它们的建构具有一种目的性:它们之所以这样建构是为了使它们的各个部分都协调一致去实现某个目的,但这个目的就是艺术作品本身,是蕴含在作品当中的愉悦,或者是由作品引起的愉悦,而不是外在的目的。具体说来,这就意味着要认定一个文本为文学就需要探讨一下这个文本的各个部分对整体效果所起的作用,而不是把这部作品当成一个旨在达到某种目的的东西,比如认为它要向我们说明什么,或者邀请我们去做什么。我说故事是言语,它的实际意义就是它的 tellability(可述性),是注意到了故事所具有的合目的性(那些可以使其成为“好故事”的特点),但我还注意到,这一点很难与某些外在的目的联系在一起。因此我是在讲述故事的美学和它激起感情的特点,甚至非文学的作品也是如此。一个好故事具有可述性,可以打动读者或者听众,让他们觉得“值得一读”。它可以趣味横生,也可以给人教诲或者激励,它可以起到各种各样的作用。但你不能下一个概括的定义,说好故事就是可以做到以上任何一点的故事。
5. Literature as intertextual or self-reflexive construct
文学是互文性的或者自反性的建构。有一种观点认为作品是由其他作品塑造出来的,也就是说先前的作品使它们的存在成为可能,它们重复先前的作品,对它们进行质疑或改造。这个观点有一个新鲜的名字,叫作intertextuality(互文性)。一部作品通过与其他作品之间的关系而存在于其他作品之中。要把什么东西作为文学来读就要把它看作一种语言活动,这种语言活动在与其他话语的关系中产生意义。比如诗词里经常会出现典故,同一个人物或情节会出现在不同的小说里。小说在某种程度上是关于多部小说的作品,是关于再现和塑造,或者被赋予经验意义的作品。
同时,文学还具有 self-reflexivity(自反性)。文学是一种作者力图提高或更新文学的实践,因此它总是隐含了对文学自身的反思。
不过,我们再次发现这一点同样适用于其他形式。比如奥运比赛,后来者总是沿着之前的记录保持者的动作和轨迹前进,然后向这个记录发起挑战,最终打破记录。文学的互文性和它的自反性并不是一个界定特点,而是语言的某些方面的突出运用和有关语言再现的问题,在其他地方可能也会观察到同样的现象。
在这五种情况的每一种中,我们都会遇到上面提到过的结构:我们面对的是有可能被描述成文学作品特点的东西,是那些使作品成为文学的特点。不过,我们也可以把这些特点看作是特别关注的结果,是我们把语言作为文学看待时赋予它的一种功能。看来,不论哪种视角都不能包容另一种而成为一个综合全面的观点。既不能把文学的特点仅仅说成是客观的属性,也不能把它说成是不同的语言组合方式的结果。语言抵制我们加给它的那些框架。
Finally, the ‘literariness’ of literature may lie in the tension of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the linguistic material and readers’ conventional expectations of what literature is.
文学的“文学性”也可以存在于语言材料与读者对什么是文学的程式化期待两者之间相互作用所形成的张力之中。不过,我这样说也是很谨慎的,因为从前面的五种情况中,我们已经了解到的另一点就是每一个被认定的文学的重要特点都不是界定特征,因为在其他类型的语言运用中也可以发现同样的特征。
如果把文学作为一个历史的和意识形态的范畴去考虑,考虑它的社会的和政治的功能,人们一直认为文学应该具备这样的功能。文学在传授中立的审美体验的同时,培养一种民族自豪感,在不同群体之间制造认同感。
任何一个文本如果能做到所有这些,那它当然是非常不一般的。文学是什么?人们怎么会认为它就能做到这一切呢?至关重要的一点是在文学中起作用的具有代表性的特殊结构。一部文学作品,就其特点而言,是一个虚构人物的故事,而这个故事本身又在某些方面具有代表性,但同时它拒绝界定那个有代表性的领域或范围。正因为如此,读者和批评家们才能如此轻松自如地谈论文学的“普遍性”。正是文学作品的这种结构才使我们比较容易把它们看作是在普遍意义上向我们讲述“人类境况”,而不是局限在它们所描述或者说明的具体范畴之内。
《哈姆雷特》仅仅是关于王子的故事吗?仅仅是描述文艺复兴时期人物的故事吗?或者仅仅是有关喜欢内省的年轻人的故事?仅仅是关于那些父亲死因不明的人们的故事?既然所有这些都不是令人满意的答案,所以对读者来说,还是不回答更容易些,因此便默认了它的普遍性。就其特点而言,小说、诗歌和戏剧在把所有的读者都带入它们的叙述者和角色的处境和思想之中的同时并不去深究它们究竟代表着什么。
但是,提供普遍性和面对能够读懂这种语言的人,二者合一便产生了一种强大的、民族性的作用。本尼迪克·安德森在他的《想象的共同体:思考民族主义的起源与传播》一书中指出,文学作品,尤其是小说,通过设定并吸引一个广大的读者群,有助于创造民族群体。这个民族群体是有界限的。不过,原则上说,它又是向一切能够读懂它的语言的人敞开的。安德森的这部书是一部政治历史著作,它的理论已经颇有影响。他在书中写道:“虚构无声地、不断地渗入到现实当中,默默地创造着一种非凡的群体信念,这正是现代国家的特征。”把英国文学中的人物、言语者、情节和主题表现得具有普遍意义,目的就在于促成一个既开放又有界限的、假设的群体。让人们,比如说,让英国殖民地的人们,都对这个群体怀有一种渴望。事实上,越是强调文学的普遍性,它的民族作用就越大:肯定简·奥斯丁眼里的世界具有普遍性,反倒使英国成为一个非常特殊的地方,成为一个品位高雅、行为规范的地方。而且,更重要的是,它有利于英国社会道德和社会环境的形成。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伦理道德问题得以解决,人格品质也得以塑造。
有一种观点认为文学一直都是一种特殊的作品。它不仅可以开化下层阶级,而且也可以启迪贵族和中产阶级。这种把文学作为审美对象,认为文学可以使我们成为“更完美的人”的观点是和一种关于主体的思想相关的,理论界称这种主体为“自由主体”,即不受社会环境和利益界定,由个人主体性(理性和道德)界定的自由主体。这种个人的主体性的产生,从根本上说是不受社会制约的。这种与实用目的脱离,并且诱导独特的反思和认同的审美对象帮助我们通过自由公正地运用想象功能而成为自由主体,而这种想象功能把理解力和判断力合理地结合起来。理论界人士还指出,文学具有的这种能力是通过鼓励读者思考复杂的事物而不要急于做出判断,通过鼓励读者思考那些伦理是非问题,通过引导读者作为局外人或者像小说读者一样去检验行为(也包括检验他们自己的行为)而实现的。它促进了客观公正,培育了鉴赏力和细微的辨别能力,产生了与处境不同的男女人物的认同,从而促成了集体感。有一位教育家在1860年曾经这样说过:
通过与那些人类智慧启迪者的思想和言语进行交流,我们的心与整个人类的感情合奏一个节拍。我们发现没有阶级、政党或者信仰的区别能够消灭天才吸引和教育世人的力量,而且在人类忧虑、经营和争吵的低级生活的烟雾和动荡之上,在一片喧嚣和混乱之上有一个清澈而又明亮的地方,那就是真理存在的地方,所有人都在那里相会,并且以同样的方式交谈。
然而,现代理论一直在对这种文学观点进行批评。批评的焦点集中在那种力图通过为工人提供这种通往“更高境地”的途径而把他们的注意力从他们困苦的现状中转移开来的、迷惑人心的骗术上。这种骗术就是通过向工人们抛出几本小说从而达到阻止他们再次挑起争议的目的。比如,特里·伊格尔顿正是这样说的。不过,当我们深入研究那些关于文学是做什么的和它怎样作为一种特殊社会实践起作用的论证时,我们也发现了一些很难调和的观点。
文学被赋予了截然相反的功能。如果那些故事把女人要想幸福就必须在婚姻中寻找说成是理所当然的,如果它们认为阶级区别是自然的,并且去描述一个情操高尚的女佣如何可能嫁给一位老爷,它们就是在使偶然的历史安排合法化。或许能说文学是一个暴露意识形态,可以对其进行质疑的领域。比如说,文学以一种强大的、具有影响力的方式再现历史上给妇女提供的极少的选择机会。文学通过揭露这一点,提出不把它看作天经地义之事的可能性。这两种观点都具有说服力:文学是意识形态的手段,同时文学又是使其崩溃的工具。我们又一次发现了文学潜在的“特性”和使这些特性发挥出来的关注之间的错综的波动变幻。
在文学和行为的关系上,我们也遇到了相反的观点。理论家们认为文学鼓励独自理解思考,以此作为与世界联系的方式。因此文学与社会的和政治的活动不同,后者有可能引起社会的变革,而文学最多不过鼓励超脱于,或者只是体会领悟那个纷繁复杂的世界,最次也只是让人们被动接受现有的一切。但是,从另一方面说,文学在历史上就一直被认为是危险的,因为它促使人们对当权者和社会结构产生怀疑。柏拉图将诗人逐出他的理想国中,因为他们只能带来危害,而小说早就被冠以鼓动人们不满足现状,而向往新生活的名声——也许是大都市的生活,或者是充满浪漫色彩的生活,或者是革命生活。作品通过在不同的阶级、性别、种族、国家和年龄的人们中提倡认同而促进了一种劝阻斗争的“同伴情感”。但同时作品也可能会产生一种强烈的不公平意识,这种意识又使开展进步斗争成为可能。从历史的角度看,文学作品享有促成变革的声誉,比如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诞生的小说、诗歌等文学作品公认是对中国革命颇有助益的。
至此,我们应该把文学所有的错综性和多样性看成是一种由来已久的机制和社会实践。说到底,我们在这里讨论的是一种机制。这种机制的基础是你能说出你想象得到的任何事情。这一点对于什么是文学很重要:因为不论什么正统思想、什么信仰、什么价值观,文学都可以编排出各种不同的、怪异荒诞的虚构故事来嘲笑它,戏仿它。
文学一直具有通过虚构而超越前人所想所写的东西的可能性,任何看似合乎情理的东西,文学都可以使其变得荒谬不堪,都可以超越它,都可以用一种向其合理性和充分性提出质疑的方式改变它。
文学一直是一种文化精英的活动。它一直是一种“文化资本”。人们有时这样称呼它,因为学习文学等于是一笔文化投资,它可能会以各种方式给你以回报,帮助你进入社会上层。但是不能认为文学仅仅具有这种保守的社会功能。它鼓励抵制资本主义的价值观,抵制获取和支出的实用性。文学既是文化的杂音,又是文化的信息。它既是一种制造混乱的力量,又是一种文化资本。它是一种召唤阅读、把读者引入关于意义的问题中去的写作。
文学是一种自相矛盾,似是而非的机制,因为要创作文学就是要依照现有的格式去写作;但同时文学创作又要藐视那些程式,超越那些程式。文学是一种为揭露和批评自己的局限性而存在的艺术机制。它不断地试验如果用不同的方式写作会发生什么。因此,文学既是彻头彻尾的程式化的代名词;而同时文学又是十足的制造混乱的代名词,读者不得不努力在其中寻找意义。
毫无疑问,如果继续探讨文学是什么这个问题,还会得出类似的“yes and no”既是又不是的情况,并且在每一组“yes and no”被提出后,都会出现新的不在这一情况之内的例子。所以,就像所有涉及本质的“元问题”一样,文学的本质也不会有一个终极答案。


但是,文学理论家希望通过说明文学是什么来提出他们认为正确的批评方法,并且摒弃那些忽略了文学最根本、最突出的方面的批评方法。现代理论中“文学是什么”这个问题之所以重要就是因为理论突出了各类文本的文学性。对文学性进行的思考就是把文学引发的解读实践摆在我们面前,作为分析这些话语的资料:把立即知道结果的要求搁置一下,去思考表达方式的含义,并且关注意义是怎样产生的,以及愉悦是如何创造的。这或许就是讨论文学本质的意义所在。

<hr/>
Ps.本文引述自《牛津通识读本:文学理论入门》第二章内容,作者:[美]乔纳森·卡勒,译者:李平出版社:译林出版社,出版时间:2013-01,对部分举例做了替换。请各位移步知乎电子书或微信读书阅读原文。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3

主题

8

帖子

17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积分
17
发表于 2025-4-2 06:22:33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呀,,,您太有才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3

主题

7

帖子

15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积分
15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发呆,回回帖,工作结束~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